胡人性强，看中了什么东西，便想据为己有。
读书台幽闭的岁月没有磨灭刘曜的斗志，反而成为他野心滋生的温床，他忍辱负重地在晋地多年，谋划半生，将所有该舍弃的不该舍弃的全部都舍了，如今也不过是轻飘飘的将失去的过往早找回罢了。
但他的图谋却并不仅止于此。
晋地富饶，人人面上都带风流之色，胡人之地却苦寒，空守着宝石无数却换不得胡人真正需要的米粮布帛，还有这锦绣山河……
他又怎会不知对方的意思？
刘曜便有些不悦：“掌柜，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？”
手，已悄悄按在随身的弯刀上。
那柄弯刀，是养父所赐，上头嵌满了各色名贵的宝石，纵然不论是匈奴王亲赐的价值，单只看上头斑斓的宝石，便已知其中价值了。
他这番动作没有逃过掌柜的眼。
刘曜也不曾想逃，只淡淡道：“若掌柜与我说了那姑子的下落，这柄弯刀，便是掌柜之物。若掌柜不肯说与永明，这柄刀看着华丽，收割起性命来，也绝不会犹豫半分。”
当刘曜这样说话时，眼中便带了某种警告，掌柜被他冷冷的目光一瞧，顿觉遍体生寒。
刘曜将掌柜定定看着：“掌柜有话，不妨想好了再说。横竖……”他冷冷一笑，将地上无人顾及的尸首看了一眼，“不知掌柜这三连弩用过一次可来得及换上新箭？”
掌柜心头又是一跳。
他随刘曜的目光看过去。
那个已死的不能再死的胡人怒目圆睁着，嘴角却淌着血沫子，分明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。
那弩箭，是掌柜用来保命的杀手锏，如今暴露在人前，自然不会再有被他用上的机会了。
掌柜有些瑟缩，干笑了一声：“永明兄这又是何必？”他哈哈一笑，“永明兄，不过一个小姑子罢了，你当年便弃了她，如今寻回来，她也不再是她了，如此强求，又有何用？”
他怎会不知刘曜究竟是什么人？又怎会不知那住进客栈的妇人是什么人？
那些事，年代久远，刘曜或许不记得，但掌柜自来记忆里甚好，早在许多年前，他便远远地见过这兄妹二人一眼。
那时刘曜不过一个青涩少年，倔强地骑在马上，身后却有一个小姑子不住追着“阿兄阿兄”地唤他，纵然掌柜只是远远瞧着，却也能见得那天真的姑子不过是无望罢了。
她追着叫阿兄的那个人，又岂是小小读书台能困住的？
她那些溢满的崇敬，又岂是她小小一双眼能盛住的？
这一次，几乎是见到献容的第一眼，尘封的记忆便重新被翻出来，历历如新般，许了人家的小姑子已成长为年华正盛的女郎，眼底的崇敬却消失无踪。
掌柜手眼通天，纵然不晓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，但见陈氏兄妹中做兄长的那个十分紧张，待那女郎十分恭敬，事事不肯假手于人，若只是这些便罢了，但好巧不巧的，掌柜那天夜里积了食起夜，却听得一声低低的“殿下”。
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究竟是什么人，会被称为殿下呢？
是皇后，是皇后嫡出，才堪配称殿下，纵然皇帝宠妃，位临妇人，也不贵被称一声“娘娘”罢了。
这女郎，他是见过的。
那时候，她还不过是跟在读书台质子身边的一个小姑子，眼里除了对兄长的眷恋和崇敬，便再无其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