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这样的猜测，宣华公主却是注定不会公之于众的。她只是将目光在焦尾琴上一扫，便又状似无意地从殿中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，从站在献容身边的红玉，到侧坐在一旁正眼巴巴地望着她的孙氏的身上，又落在正吞吐着烟雾的香炉中，最后落在献容的面上。
宣华公主也如献容一般地微微笑起来：“羊氏阿容，我想与你求一道叫我顺利出宫的旨意，若是不肯，我便只好去求父皇了……”
献容听了这话还并未觉得有异，反倒是坐在一旁的孙氏目光忽地一缩。
是啊，她只知窈娘有陛下特赐的宫令，能随意地出入宫门，却忘记了献容是一朝皇后，后宫之主，这宫门或许对着旁人设限，但对献容，却是不会有丝毫阻拦的……
她这才惊觉自己错过了些什么。
孙氏一族尚未覆灭之时，她与秀堂兄都只当窈娘顺利上位，又有了陛下的圣宠，便是哪一日取代了献容坐上皇后之位也未可知，可那时的孙氏和孙秀都沉浸在孙氏即将恢复往日荣光的狂喜中，反而忘记了献容才是后宫之主。
她与秀堂兄都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。
这个错误，是不可挽回的，甚至，还导致了整个孙氏被陛下一网打尽——她与孙秀都忘记了，只需牢牢地站在献容身后，做她坚实的后盾，便足以叫整个孙氏与羊氏都恢复昔日的荣光了。
这时的孙氏第一次觉得懊恼和前所未有的后悔：他们放着献容这颗牢牢的大树不抱，反而想要去走另一条捷径。
殊不知，那条他们自己以为的光明大道，早已成为了一条行不通的死路。
但如今为时已晚。
得想个办法补救才是……
孙氏狠狠地掐着掌心，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，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指甲痕迹，这才朝着有些犹豫的献容开口：“皇后殿下，现下时辰尚早，若是公主殿下果真要出宫，不若随着臣妾的车架一道出去便是了，晚些臣妾再送她回来……”
她一说完，便眼巴巴地将献容望着，像是生怕献容会拒绝似的。
献容不由皱了眉。
本能地，她是想要拒绝的。
可是，当她看到宣华眼中那隐约的哀求时，又忽地想到了自己——当初的自己被所在读书台中，也同样是渴望着自由的。
读书台规模并不小，但她却因整日不得出而觉得十分压抑……便是连心中那种隐约的感觉，对竹林七贤的向往，对整个洛阳风姿的向往，都是她自地理志中读来的——
正因为读了太多的书，她才觉得自己被困囿于一方天地十分不甘——她本可适应黑暗，除非她从未见过光明。
但宣华公主自幼生在皇宫，早些年，贾氏南风还在世时，又对这个女儿宠溺非常，想来出宫这种时，于宣华公主是家常便饭。
可如今宣华公主因某些原因却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性子，又被宫中的许多规矩束缚着，加之此前定了亲事，不好随意走动，想来早便想出去透透气了罢？
那时的自己不过是读书台中一个半主半仆的身份，被困在读书台中尚且觉得难熬，宣华贵为公主，也不得不被拘束在这皇城之中，想来比之自己更加觉得难以忍受。
当献容看着宣华公主时，便如看着曾经的自己一般——那么不自由，也不快乐，却不得不勉强地压抑着自己。
也罢。
今日放她出去透透气，也算是圆了自己早些年的一场遗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