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沉重的表情，不该出现在他的面上。
他该是快快乐乐地坐在那个高位上，所有的政务都有人替他处理好了，他只管快快乐乐的玩耍，而她却在内宫中忧心着他何时才能长大。
却不想长大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。
左太妃忧心忡忡地看着司马衷鬓边的白发，那根根银丝，似乎每一根都在诉说着一个故事。
关于他成长的每一个故事……
她一生虽然无子，却因他而变得如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，既盼着他长大，又舍不得他长大。
她希望他能经受住所有的风雨，能够将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帖帖，就像一个真正的大人一般。
如今他真的长成为一个大人了，可他的每一次成长，却都代表着又遇到了又一桩叫人忧心且难过的事，叫他痛苦地承受着伤害……
左太妃虽不知卫老的信中写了什么，可她眼角余光却偶尔瞟见司马衷手中信笺上的只言片语。
便不过是几个字，也有了叫她心惊胆战的力量。
她犹豫许久，才终于嗫嗫地唤了他一声：“阿衷……”
从来明澈如小溪般装不下任何心事的眼这时盛满的都是难掩的痛苦。
他面上却在笑，从喉咙里发出“哈哈哈”的笑声，像是发自内心一般。他弓着身子，将自己的腹部死死地抵住，像是笑得连腹都开始痛起来，胸膛随他的笑声起起伏伏着。
只要不看他的脸，便会觉得他果真是在笑着……
然，左太妃却看不见他的大笑，她所能看见的，只有这个人满眼的痛苦。
他一边按着肚子笑着，一边嘻嘻地说着话：“原来是这样，原来是这样啊……”
“阿衷……”
她有些担心，手不由自主地伸出去，想要如他小时候那样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揉一揉，可手不过伸到一半，却忽想起彼此的身份来。
似乎无论怎么做，都是僭越。
她便又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，只犹豫地将他望着：“阿衷，你别再笑了，别笑了……”
“不笑？”司马衷仍在笑，看左太妃时嘴角也微微地向上勾起，“若我不笑，太妃，你觉得我还能干什么？还能做些什么？”
他能做的，不该是笑。
“放了他。”
左太妃不想看他如此痛苦的模样，只好将眼别开，目光落在某个角落里。
她只听得自己一字一顿地说着话：“放了他。将他从死牢里放出来，不再追究他任何的过错，为游氏一族正名，抵消司马氏的罪孽……”
否则还能怎么做？
已经发生的事情，注定不能抹去。那些事，本该是前人所制造的罪孽，不该由司马衷来承受。可他既承袭了皇帝这个位置，前人所造的罪孽，便也该由他来将一切都重新弥补。
司马衷的笑声戛然而止。
他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：“抵消司马氏的罪孽？太妃，”他唤了左太妃一声，“那些事早已发生了，我又当如何做，才能抵消？”
司马氏对游氏一族所做的事，又何止是游氏七郎那一桩。
那些往事，他这个司马氏的后人只看一眼，都已觉得无法承受，更何况是身为游氏后人的游凤青……